大明锦衣卫730

经洇开大片暗红,不知是雨水还是血迹,"三百余百姓遇难,多为妇孺......"

  裴惊云的铁钩"当啷"坠地,惊飞了梁上的雨燕。他踉跄着扶住廊柱,眼前浮现出三年前那个雨夜——弗朗西斯科修士浑身湿透地闯进来,怀中的威尼斯分度规还沾着果阿的海盐。"当火器可以折叠收纳,你们的战船将成为移动的堡垒!"修士当时的呐喊犹在耳畔,而如今,那些凝聚着东西方智慧的精密机械,却成了撕裂血肉的恶魔。

  战报在手中簌簌发抖,触目惊心的数字如同一把把钢针刺进瞳孔。裴惊云想起上个月巡视台州湾的场景:破碎的渔船残骸与肢体碎片混在一起,七具孩童的尸体被螺旋气浪绞得面目全非。幸存者抱着焦黑的婴儿,跪在燃烧的木屋前诅咒,那声音穿透硝烟,至今仍在他耳边回荡。而此刻福州湾的惨状,只会比记忆更加惨烈。

  "这不可能......"裴惊云喃喃自语,铁钩深深楔入廊柱,"我们明明计算过射程角度,设置了安全区域......"话音未落,他突然想起苏小蛮临终前攥着的磁石校准器——那个总爱将"精度是火器的魂"挂在嘴边的姑娘,在王百户余党的刀刃下,最后一刻还在念叨着膛线的误差范围。

  工坊内传来叮叮当当的锻造声,新一批折叠铳正在赶工。裴惊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去,十二门泛着幽蓝冷光的兵器整齐陈列。阴阳交错的膛线在烛光下流转,宛如十二条蛰伏的毒蛇。岛津隼人抬起头,月山锻冶刀上还沾着和钢碎屑:"裴桑,这批铰链改良后,威力能再提升两成!"

  "够了!"裴惊云的铁钩狠狠砸在案台上,震落《火龙经》残稿上的烛灰。泛黄的纸页间,祖父用朱砂批注的"火器乃凶器,慎用之"几字被油烟熏得模糊,却依然像一记警钟。他抓起一支折叠铳,金属表面残留的苏小蛮指痕还清晰可见,"你们知道福州湾的孩子是怎么死的吗?被我们精心计算的螺旋气浪绞成肉泥!"

  岛津隼人的刀当啷坠地,安德烈修士手中的威尼斯分度规发出清脆的碎裂声。裴惊云的目光扫过工坊内每一张年轻的面孔,突然想起弗朗西斯科修士在牢房里的忏悔:"我们折叠了金属,却折叠了上帝的仁爱。"那些精巧的齿轮、完美的螺旋,在绝对的破坏力面前,早已让善恶的界限荡然无存。

  暴雨越发猛烈,雨水灌进工坊,冲刷着地面的铁锈。裴惊云缓缓走到淬火槽前,将手中的折叠铳浸入水中。滋滋作响的蒸汽升腾而起,模糊了他的视线。他想起第一次试射时的欢呼,想起铰链转动时与《广陵散》如出一辙的声响,此刻却只觉得那是死神的狞笑。

  "从今天起,停止生产折叠铳。"裴惊云的声音低沉而坚定,铁钩指向墙角堆积的图纸,"把这些全部烧掉。还有那些未完成的部件,回炉重铸。"他望向窗外被雨幕笼罩的秦淮河,那里曾漂着苏小蛮的演算纸,"我们以为技术能带来和平,却忘了再锋利的刀,握错了手就是凶器。"

  当第一缕火苗舔舐图纸时,裴惊云仿佛看见苏小蛮在火光中摇头,岛津铁舟的锻锤停在半空,弗朗西斯科修士胸前的十字架被血染红。阴阳膛线的图纸在火中卷曲成灰,那些精密的计算、完美的结构,终究敌不过人心的失衡。而福州湾的悲剧,将永远成为悬在他心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,警示着后来者:技术的天平上,永远不能缺失人性的砝码。

  小主,

  失衡之瞳

  金陵城的子夜浸在浓稠如墨的黑暗里,更夫的梆子声远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。裴惊云拖着铁钩,在空荡荡的青石板路上留下拖沓的声响。经过秦淮河时,水面漂浮的孔明灯早已熄灭,只余零星几点暗红,恍若未干的血渍。

  工坊的铜锁在铁钩下应声而断。推门而入的刹那,月光顺着窗棂的雕花倾泻而下,十二门折叠铳静静陈列在木架上,泛着冷冽的幽蓝。阴阳交错的膛线在地面投下扭曲的纹路,宛如盘绕的巨蟒,又似苏小蛮脖颈处那道致命的伤口。

  裴惊云的铁钩擦过青石地面,发出刺耳的声响。他在一门折叠铳前驻足,掌心贴上冰冷的炮管,金属特有的寒意顺着指尖爬进血脉。记忆突然翻涌,三个月前那个血色黄昏如潮水般漫过心头——苏小蛮被按在锻造台上,磁石校准器的蓝光在她染血的指间明灭,马尾辫上的耐热绳随着挣扎轻轻摇晃。

  "裴大哥...快走..."少女破碎的声音混着金属碰撞声,在耳畔炸响。当时她攥着尚未完成的图纸,染血的指尖还停留在阴阳膛线的夹角计算处,"技术就像阴阳两极,一旦失衡,便会吞噬一切..."话音未落,王百户余党的刀刃已贯穿她单薄的胸膛。

  月光突然被云层遮蔽,工坊陷入短暂的黑暗。裴惊云摸索着点燃油灯,跳动的火苗照亮墙上的演算图。那是苏小蛮最后的笔迹,密密麻麻的公式间,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。铁钩无意识地划过图纸,在"安全射程"四个字上停顿许久——如今看来,那些精确到毫厘的计算,不过是死神精心编织的谎言。

  "岛津先生的装甲船在爆炸中熔毁时,和钢碎片溅满了整个海湾。"裴惊云对着寂静的工坊喃喃自语,铁钩重重砸在工作台,震落几星烛灰,"弗朗西斯科修士被教会追兵逼入悬崖,坠落前还在忏悔我们折叠了上帝的仁爱..."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最终消散在油灯的滋滋声里。

  墙角的威尼斯分度规蒙着层薄灰,齿轮间卡着半片干枯的银杏叶——那是苏小蛮夹在演算纸里的书签。裴惊云拾起分度规,金属齿轮在指尖转动,发出熟悉的咔嗒声。这声音曾让他热血沸腾,此刻却像是无数冤魂的呜咽。他想起福州湾的惨状:三百余百姓被螺旋气浪绞成肉泥,孩童尚未凝固的惊恐面容,与苏小蛮倒下时的眼神渐渐重叠。

  油灯突然剧烈晃动,狂风卷着暴雨拍打着窗棂。裴惊云握紧铁钩,走向堆积如山的折叠铳图纸。火苗舔舐纸页的瞬间,《火龙经》残稿上祖父的朱砂批注在火光中若隐若现:"火器乃凶器,慎用之"。那些凝聚着东西方智慧的精密设计,那些曾被视作天工造物的完美结构,在火中卷曲成灰,宛如他们早已扭曲的初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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