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颍川郡的第一块秦法碑

抬起头,望向那块巍然不动、只在字迹上留下一个微小凹痕的石碑,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与彻底绝望的悲怆。他的身体抽搐了几下,最终软倒下去,头无力地歪向一边,浑浊的眼睛依旧死死地圆睁着,空洞地映照着碑上冰冷的文字和跳动的火光。鲜血,从他额角一道被飞石划开的口子里汩汩流出,蜿蜒而下,正好浸染在石碑底部,如同给这块冰冷的法碑,献上了一份最惨烈、最不甘的祭品。

  死寂!

  广场上陷入了比之前更可怕的死寂!连秦军士兵都一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烈自毁行为所震慑,忘记了动作。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,空气仿佛凝固,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老者身下血液缓慢流淌的粘稠声响。

  片刻的死寂后,是更大的混乱!韩人人群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悲泣、怒吼和绝望的呼喊!秦军士兵则如临大敌,长戟挺立,厉声呵斥着试图靠近的人群,场面瞬间剑拔弩张!

  咸阳宫,章台殿的温暖静谧,被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打破。

  廷尉府快马加鞭送来的密报,经由赵高的手,呈到了嬴政的御案前。嬴政刚刚放下那只精美的韩鼎,拿起一份关于赵国边境军情的简牍。他瞥了一眼那份用黑漆封缄、插着象征紧急的雉羽的密报,并未立刻拆开,只是随意地用指尖点了点案几:“念。”

  赵高连忙拆开封泥,展开里面写满小篆的帛书,尖细的声音在殿中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将阳翟法碑落成、老儒生毁碑自戕、血染法碑、引发骚乱的经过,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。他尤其强调了那老者临死前“暴秦苛法”、“亡我社稷”、“此碑不毁,韩魂不宁”的诅咒般呼喊。

  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了。炭火依旧温暖,檀香依旧袅袅,但一种无形的、令人窒息的寒意却悄然弥漫开来。侍立一旁的郎卫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,连赵高念完最后一个字后,也深深躬下身子,不敢抬头看御座上的君王。

  嬴政静静地听着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他重新拿起案上那只精巧的青铜小鼎,指腹缓缓摩挲着鼎身上繁复的蟠螭纹路,动作依旧优雅而沉稳。只是,那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深处,一丝极其锐利、极其冰冷的怒火,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,骤然升腾!那怒火并非因为一个老朽的死亡,而是因为这卑微的蝼蚁,竟敢用如此惨烈而挑衅的方式,玷污他意志的象征!竟敢妄图撼动他亲手树立的秩序基石!

  “呵。”一声极轻、却仿佛带着万钧寒意的冷笑,从嬴政的鼻腔中哼出。这笑声让赵高的身体伏得更低了。

  嬴政的目光终于从青铜小鼎上移开,落在赵高手中那份血迹似乎都快要透过帛书渗出的密报上。他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弃,如同在看一件沾满了污秽的垃圾。

  “顽愚之血,”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一字一顿,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中,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玉盘上,“正可沃我大秦新土。”

  话音落下的瞬间,嬴政猛地一扬手!那份刚刚被赵高念完、记载着阳翟惨剧的廷尉府密报,如同一片毫无价值的枯叶,被他随手丢进了御座旁那盆熊熊燃烧的铜兽炭炉之中!

  “嗤啦——!”

  帛书遇火即燃,橘红色的火焰猛地窜起,贪婪地吞噬着丝帛。火光跳跃着,映照着嬴政冷硬如石刻的侧脸,也映照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、如同看待蝼蚁草芥般的冷酷光芒。薄薄的帛书迅速卷曲、焦黑,化作一小撮灰烬,被炉中灼热的气流卷起,打着旋儿,最终彻底消失无踪。仿佛阳翟城头那惊心动魄的一幕,连同那个老儒生的生命和鲜血,都从未存在过。

  殿内死寂无声,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刺耳。

  嬴政不再看那火盆。他重新拿起那份关于赵国边境军情的简牍,目光却似乎穿透了简牍上的文字,投向更遥远的东方。那里,是赵国,是李牧那面“李”字大旗飘扬的地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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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传令颍川郡守。”嬴政的声音再次响起,打破了沉寂,冰冷、坚硬、不容置疑,如同他刚刚立起的那块青石法碑,“法碑污血,即刻清洗干净!碑文损毁之处,着能工巧匠,用青铜汁液填补熔铸!务使律文清晰如新,永世昭彰!”

  他顿了顿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寒冰中凿出:

  “再敢有亵渎秦法、毁损法碑者,无论何人,无论缘由,无需上报,立斩!夷三族!其邻里什伍,连坐同罚!以儆效尤!”

  “唯!唯!”赵高和阶下的郎卫统领蒙毅同时躬身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。

  嬴政的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赵国军情简牍上,手指无意识地收紧,坚硬的竹片边缘几乎要嵌入皮肉。阳翟城头那微不足道的血腥插曲,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石子,除了在他心中激起一丝冷酷的涟漪,瞬间便被更宏大、更磅礴的征服欲望所吞没。

  韩地已踏平,法碑已立起。这只是一个开始。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,仿佛穿透了咸阳宫的层层宫阙,越过了函谷关的巍峨雄关,牢牢锁定了东方那片更为广袤、也更为棘手的土地——赵国。李牧……那才是真正值得他拔剑的对手!颍川郡的这点血腥,不过是开胃小菜,是通往真正战场道路上,一块微不足道的垫脚石。

  他的嘴角,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充满野性的弧度。那是对下一个猎物的期待,是对更宏大征服的渴望。六合归一的车轮,碾过韩地这第一道门槛,将带着更加无可阻挡的威势,轰然向前!

  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缝隙。只见一个须发皆白、身形枯瘦的老者,穿着一件洗得发白、打满补丁的深衣,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。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柄形制古拙、刃口却磨得雪亮的青铜短钺!那钺形如斧而宽大,钺身上依稀可见模糊的饕餮纹饰,钺柄末端系着褪色的红色丝绦,显然是一件传承久远的古物,或许曾是祭祀之器,或许是家族的信物。

  老者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面在火把光下如同鬼魅的法碑,布满皱纹的脸上交织着巨大的悲痛、无法言说的愤怒和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狂热。他无视了秦军士兵瞬间警惕抬起的戈矛,无视了周围人群惊恐的抽气声,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如夜枭的长啸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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