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新郑城头的白旗之辱
贵的龙涎香气,试图驱散那无孔不入的、来自宫墙之外的硝烟与血腥气息,却只让空气更加甜腻浑浊。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婉转,楚地的编钟与韩地的瑟、筑相和,奏着缠绵悱恻的靡靡之音。身着轻薄纱衣的舞姬,身姿曼妙,水袖翻飞,在铺着华丽锦罽(毛毯)的殿中翩然起舞,脸上带着刻意维持的、却掩不住惊惶的媚笑。
韩王安高踞于主位之上。这位年轻的君王,面色苍白,眼袋浮肿,华丽的冕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,更显其形销骨立。他一手支着沉重的额头,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前鎏金酒樽的边缘,眼神涣散而茫然。案上的珍馐美味几乎未动,金樽中的美酒也早已冰凉。每一次宫墙外隐约传来的、沉闷如雷的轰鸣声,都让他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,杯中的酒液随之泼洒出些许。
阶下,以丞相张平、大将军暴鸢为首的韩国重臣宗亲们,同样强作欢颜,推杯换盏,高声谈笑。只是那笑声干涩而空洞,眼神闪烁不定,不时惊恐地瞥向殿外阴沉的天空。他们刻意回避着城外的战事,谈论着风花雪月,谈论着哪家乐坊新来的舞姬更妙,仿佛那震天的杀声只是遥远的幻听。
“大王!请满饮此杯!”暴鸢大将军端着金樽起身,他身形魁梧,却难掩脸上的疲惫与酒色过度留下的青灰,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秦军虽悍,然我新郑城高池深,军民一心!更有天雨助我!王贲小儿,定难越雷池一步!待其师老兵疲,魏、楚援军一到,内外夹击,必叫那王贲有来无回!”他仰头将酒饮尽,酒液顺着胡须流淌,滴落在华贵的锦袍上。
“大将军所言极是!”丞相张平连忙附和,他须发皆白,老态龙钟,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与无奈,“大王勿忧!秦人残暴,天必厌之!此雨连绵,便是天意!待雨过天晴,我大韩必能转危为安!”他颤巍巍地举杯,手抖得厉害。
“转危为安?哈哈!好!好!”韩王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神经质地笑了起来,端起冰冷的酒樽一饮而尽,呛得连连咳嗽,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,“饮!接着奏乐!接着舞!”
丝竹之声更加急促,舞姬的旋转更加卖力。奢靡的乐舞,绝望的狂欢,如同覆盖在腐烂尸体上的华丽锦缎,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。
突然——
“轰隆——!!!”
一声远比之前所有声响都要剧烈、都要近在咫尺的恐怖巨响,如同天崩地裂般炸响!整个章华殿都为之猛烈摇晃!殿顶的灰尘簌簌落下!悬挂的宫灯剧烈摇摆,光影乱舞!
“哗啦——!”韩王安手中的金樽脱手坠地,酒液四溅!他吓得魂飞魄散,直接从王座上滑落下来,瘫软在地!
“护驾!护驾!”张平丞相失声尖叫,老脸煞白!
暴鸢大将军猛地拔剑,却因酒醉脚步踉跄,差点栽倒!
舞姬们尖叫着四散奔逃,乐师们丢下乐器,瑟缩在角落!
奢靡的幻象瞬间被这毁灭性的巨响彻底撕碎!
一名浑身浴血、甲胄破碎的郎将连滚爬带地冲入大殿,头盔早已不知去向,脸上混合着血污、泥浆与极致的惊恐:“大…大王!不好了!北…北门瓮城!被…被秦军用巨炮(投石机)轰塌了!秦军…秦军已…已杀入瓮城!正在猛攻内城门!”
“瓮…瓮城塌了?!”韩王安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,彻底瘫软,嘴唇哆嗦着,眼神涣散,只剩下无边的恐惧,“完了…全完了…”
“顶住!给我顶住!”暴鸢声嘶力竭地咆哮,试图挽回局面,“调集王宫卫队!调集所有能战之人!去北门!死守内城!”
然而,一切都太迟了。城破的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了整个新郑!哭喊声、尖叫声、绝望的哀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,压过了宫廷的丝竹!秦军破城的消息如同燎原之火,点燃了这座末日之城最后的疯狂与绝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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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国太庙。
此地位于王宫深处,庄严肃穆,供奉着韩国历代先王的灵位。巨大的青铜香炉中青烟袅袅,檀香的气息也无法掩盖空气中弥漫的、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与硝烟气息。
数十名须发皆白、身着古老祭服的韩国宗室元老,此刻并未跪拜于先祖灵前祈求庇佑,而是如同愤怒而绝望的困兽,聚集在太庙那高大的汉白玉阶下。他们手中紧握着象征身份的玉圭,或是祖传的青铜短剑,苍老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殉国的悲愤与不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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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暴鸢无能!张平误国!韩王…韩王懦弱!”一位辈分最高的宗老,用枯瘦的手指指着王宫方向,声音嘶哑而悲怆,“竟欲不战而降!将我大韩社稷,拱手献于暴秦!此乃奇耻大辱!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?!”
“宁为玉碎!不为瓦全!”另一位宗老挥舞着手中的青铜剑,老泪纵横,“我姬姓血脉,岂能受此屈辱?!与其被秦人屠戮,不如血溅太庙!以死明志!唤醒国人!”
“对!血溅太庙!唤醒国人!”群情激愤!这些风烛残年的老人,此刻爆发出生命中最后的光芒,如同扑火的飞蛾,决意用鲜血染红这最后的圣地,为即将灭亡的故国献上最悲壮的挽歌。
“砰!”
太庙沉重的朱漆大门被猛地撞开!
一队身披玄甲、浑身浴血、如同地狱煞神般的秦军锐士,在王贲的亲自率领下,踏着沉重的步伐冲了进来!冰冷的杀气瞬间冲散了檀香的氤氲!为首的锐士手中,还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——正是刚刚还在王宫咆哮着要死守内城的大将军暴鸢!他怒目圆睁的脸上,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与不甘!
“尔等…意欲何为?!”王贲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铁,目光扫过阶下那群手持“凶器”、神情悲愤的宗室元老。
“暴秦走狗!休得玷污我大韩太庙!”为首的宗老须发戟张,厉声怒斥,举起手中的玉圭,“今日,老夫便以这太庙阶石,殉我国殇!”说罢,他竟猛地低头,用尽全身力气,狠狠撞向身旁那巨大的蟠龙石柱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