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0章 满座皆故友
一分为四,陈平安竟然能够占据其中之一,刘宗不会去刨根问底。老观主为何会如此作为,陈平安又是如何得手的,都没什么好计较的,他只是难免有几分思乡之情。
当双方谈及那位老观主,都不约而同有些沉默,谁都没有轻易评价这位藕花福地的“老天爷”。
刘宗越是跳出了那口“水井”,接触到浩然天下的广阔天地,对那位老观主的忌惮就越深。加上他最终落脚大泉,尤其当刘宗看到太庙里边的某幅挂像,就更加恍若隔世了。
这位东海观道观的老观主确实让陈平安既心服口服又心有余悸,不单单是因为老观主是十四境大修士那么简单。 “敬畏”这个词语实在太过巧妙了,关键是敬在前、畏在后,更妙,简直是道尽人心。
陈平安突然笑道:“刘老哥只差半步就是远游境武夫,咱俩有机会切磋一下刀法?”
姚岭之疑惑不解:自己师父还是一名刀客?师父出手,无论是皇宫内退敌,还是京城外战场厮杀,一直是内外兼修的拳路,从不使兵器。去年曾经有一个北晋黑衣人潜入皇宫意图行刺,武道境界极高,能够御风远游,让近之姐姐起先误以为对方是练气士,结果一个近身,刀才出鞘,被对方一拳伤及脏腑,倒地不起。还是师父拦下了对方,迫使对方祭出一枚兵家甲丸。对方身披甘露甲,虽然与师父相差一境,还是打了个平手。对方又有人接应,这才撤出了皇宫。
刘宗神采奕奕:“陈老弟什么时候转来耍刀了?”
这位磨刀人的趁手兵器是一把剔骨刀,当年与好似剑仙的俞真意一战,剔骨刀磨损得厉害,被一把仙家遗物琉璃剑磕出了不少缺口。所以这些年来,刘宗始终双手对敌,舍不得将那相依为命的剔骨刀拿出来。毕竟浩然天下不比藕花福地,山上灵器法宝太多,仙家术法更古怪,一个不小心,老伙计就算彻底没了。
当初在南苑国京城城头闻天鼓得以飞升,刘宗的肉身被留在了藕花福地,他来到桐叶洲便更换了一副皮囊,如今依旧是老者模样,但其实与大泉刘氏某位先祖皇帝的相貌有几分相似,而大泉刘氏皇族子弟又是出了名的英俊,从老皇帝刘臻到包括刘琮在内的三位皇子都是公认的美男子。
金身境瓶颈难破,不是刘宗的武道资质不好,只能止步于金身境,无法覆地远游,而是观道观赠予的新体魄太过强悍。
刘宗在南苑国京城隐姓埋名当那河边铺子掌柜的面容,头发稀疏,歪瓜裂枣,不笑还好,一笑就像个色眯眯的老光棍,年轻时候的相貌也好不到哪里去。所以先前刘宗说自己年轻那会儿跟陈剑仙是差不多的气度风采,哪怕陈平安再不计较自己的容貌,也实在懒得附和。出门在外,行走江湖,还是要讲一个以诚待人。
陈平安说道:“前些年闲来无事,刚好得了两把品秩不错的匕首,想起当年在刘老哥家乡的那场厮杀,演练较多,还算有几分手熟。除了刘老哥的短刀近身术,其实连同俞真意的袖罡、种夫子的崩拳、童青青的指剑、程元山的抡枪都被我胡乱一锅炖了,全部融入刀法当中,所以今天才敢当着刘老哥这个用刀宗师的面说一句切磋。”
刘宗搓手道:“这敢情好,老哥我好些年没耍刀了,就怕生疏了,让陈老弟见笑。”
刘宗怕只怕自己在嫡传弟子那边失了面子,毕竟拳怕少壮嘛。若是你来我往,双方切磋个数十招,谁输谁赢,面子上都过得去。万一陈剑仙练刀没几天,动手又没个分寸,一场原本点到即止的问拳耍刀,结果陈平安年轻气盛,将自己当成那丁婴对待,刘宗不觉得自己有半点胜算。
陈平安摇头道:“只是与刘老哥请教几手刀法,其实说什么切磋,都是我托大了。”
刘宗瞥了眼弟子姚岭之的那把佩刀,对于切磋一事,确实有些心动。他本就是个武痴,而且当年与陈平安交手过招没过瘾——平手,算是打了个平手。之后更是被上山修了仙家术法的俞真意从头到尾欺负,更让他憋屈。
亲传弟子姚岭之的那把佩刀来头极大,木质刀柄,外裹明黄丝绦,护手为铜镀金花叶纹,分量极沉,刀柄嵌满红珊瑚、青金石。刀鞘亦是木质,蒙一层绿鲨鱼皮,横束铜镀金箍二道,皆是大泉造办处后配。
这把大泉密库珍藏两百年的名泉,虽说名字有些铜臭气,可却是货真价实的法宝品秩,曾被刘氏开国皇帝用以亲手斩杀前朝末代皇帝,所以天然蕴含一部分大泉武运,以及极重的龙气。无论是对付纯粹武夫还是山上仙师,都不会在兵器上吃亏,尤其是拿来压胜山精水怪和鬼魅阴物,威势更大。
姚岭之劝道:“师父,陈先生毕竟刚到蜃景城,一路御风远游十分辛苦,你们俩就先别着急切磋刀法了。”
刘宗点头称是,说确实没有这样的待客之道。
因为这位磨刀人总算想起了一事:陈平安先前一拳开门的动静可不小。刘宗掂量了一下,觉得这个既是剑仙又是武夫的陈平安是不是真剑仙且不去说,估计最少是一位远游境武夫了,最多当然是山巅境,不然总不能是传说中的止境吧?十境武夫,整个桐叶洲如今才吴殳、叶芸芸两个而已。如果陈平安的容貌与岁数相差不大,那么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山巅境武夫就足够惊世骇俗了。
刘宗忍不住瞥了眼一袭青衫的年轻男子:当年年少便有几分剑仙风采了,如今还是最少远游境的纯粹武夫,更是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,瞅着模样还挺俊俏,言谈举止气定神闲,极有宗师气度,一身的书卷气。他娘的,真是越看越气人……不对,是越看越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啊。
“切磋刀法,以后再说。”刘宗笑呵呵道,“只是陈老弟陪着我聊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会不会跌份儿?要是不耐烦,可别藏着掖着,记得直说。”
陈平安笑道:“人往高处走,讲的是境界、修为、拳脚功夫。水往低处流,说的是人心、念旧、香火情。”
刘宗拍手叫好:“老话新解,别开生面,有意思,有嚼头,值得喝一壶水花酒。”
柳柔埋怨道:“不是说了水花酒已经没啦,哪壶不开提哪壶,小刘你烦不烦?真有酒水让你喝到管饱的时候,又是两壶都没喝完就开始手抖,一碗能给你甩出半碗去,还耍刀?耍个啥子,直接跟陈小夫子认输拉倒,反正认输输一半。”
她习惯称呼刘宗为“小刘”,因